指尖缓缓摩挲着茶盏,似是不急于回答,任凭众工匠自行思索。
片刻后,她才轻轻叩了叩桌面,继续道:“其实,水流助力并非新奇之法。早年制盐工坊,便已懂得利用暗渠导流,使盐水沉积结晶均匀;织染作坊漂洗布匹,同样讲究水流分布,确保色泽浸润一致。那么,为何造纸不能借此法?”
言及于此,已有匠人露出恍然之色,纷纷低声讨论。
而宁时只是轻笑,神色波澜不惊:“不过,单有水流引导还不够,若暗渠不可控,水势忽急忽缓,反会搅乱纸浆。所以,我的想法是,于木槽底部开设多级暗渠,每级暗渠均设细砂滤网,以控制水流速度,使纸浆得以循序渐进地铺展,而非一冲而散。”
“如此,既可减少人为干预,又能确保纸层均匀,废纸率自然大大降低。”
她抬眸扫视众人,见他们神情渐渐变得专注,才不疾不徐地补充道:“此外,既然纸浆最终需滤水成膜,不如借鉴水车鼓风之法,在槽口嵌入滚动式竹帘,待纸浆铺展后,缓缓滚动提升,助力排水,并提前定型。如此,成纸不仅厚薄一致,还能减少晾晒时间,何乐不为?”
众工匠听得目瞪口呆,面面相觑。有人低声喃喃:“水车助力……这倒是个巧法子……当真可行?”
“可行与否,试过便知。”宁时随手拈起茶盖,轻轻拨弄着盏中茶水,似笑非笑地道,“毕竟,这世上有些事,不试,如何知晓呢?”
一时间,席间鸦雀无声。
众匠皆是工艺老手,刹那间已能想象出这一法子的可能性。
宁时轻轻抬眸,扫过在座众人,微微一笑:“再者,现行法子,纸膜需以重石压干,费时费力,何不换个方式?”
她话音顿了顿,似乎刻意让众人思索片刻,方才轻描淡写地道:“风。”
“风?”
“以鼓风机鼓气,自下向上,使纸膜内的水分迅速蒸散,再辅以炭火烘烤,焙干之速,比单靠重压快上数倍。”
此言一出,满座哗然。
众匠皆是神色震动,谢灵伊更是忍不住轻叩扇柄,笑道:“宁姑娘,你当真是要将这造纸之法彻底翻个遍?”
宁时懒懒一笑:“不过是些思路罢了。”
她是个庸才,所做的不过是拾前人牙慧。
真正要落地肯定还是需要这些技艺精湛的工匠的。
谢灵伊目光微动,缓缓举杯,似是不动声色地掩去嘴角的一丝笑意。
她清楚,这场七夕画舫内的夜宴的意义已经彻底不同了。
宁时垂眸,指腹缓缓摩挲着茶盏,声音不疾不徐:“这些法子,是真是假,诸位心里自有计较。我不过是抛砖引玉,真正能让技艺焕新、让手艺存世的,终究是你们。”
她顿了顿,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席间众人,唇角微微上扬,笑意却不达眼底:“金陵是天下工匠云集之地,诸位技艺精湛,名声远播,可若只守着一方手艺,难免被他人超越。”
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,似随意地感叹:“旁的不说,如今北地匠人已有新法,听闻西洋亦有巧技流入……若是旁人抢先一步,这金陵的匠作之名,怕是坐不稳了。”
此言一出,席间的气氛微妙地变了。
年长的匠人若有所思,年轻些的工匠则下意识地看向同伴,眼中流露出隐隐的不安与思索。
宁时看在眼里,微微一笑,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,语调平静,却带着莫名的诱惑:“旧法能存,自然有它的道理,可若能推陈出新,让金陵技艺再登高楼,诸位又何乐而不为?”
她语气温和,不曾言明什么,但众人已然听懂了她的意思。
谢灵伊轻叩扇柄,笑吟吟地瞧着她:“宁姑娘的意思是……?”
“若诸位愿意。”宁时看着众人,唇角微勾,目光沉静,“我打算筹个工艺司,专收金陵最顶尖的匠人,试试能不能让本国的技艺更上一层。”
她的语气不急不缓,甚至带着点随意,像是在与故人闲谈。
可在座的匠人听来,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。
“工艺司……”有人喃喃重复,似是被这个念头震撼到。
“自然不会让诸位白做。”宁时随意地把玩着茶盏,语气轻松,“银两、工坊、匠人所需的器物与场地,皆可提供……前提是诸位愿意赌上一赌。”
她不说自己必然能成功,也不承诺虚无缥缈的未来,只是将这赌局摆在众人面前,让他们自己去选——是固守旧技,眼看旁人超越,还是趁机一试,搏个金陵匠艺不衰的未来?
谢灵伊“啧”了一声,似笑非笑地摇着扇子:“宁姑娘这算盘打得可真响亮。”
宁时淡淡一笑,没否认,也没解释,只是静静地看着席间众人的反应。
此刻,决定权已不在她手中。
她只等他们自己做出选择——是走,还是留?
然而,就在这沉静思索的氛围中,一阵轻微的帘帐波动声响起,旋即,一道修长的身影踏入舱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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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来的女子身形颀长,玄色襦衫下摆微敞,显得步伐随性而闲散,眉目间却透着几分凌厉的桀骜。
她肤色略深,轮廓冷峻,鼻梁上细碎的雀斑在灯影下若隐若现,身着胡服,衣摆略显宽松,便于行动,腰间束着一条皮制工具带,上头挂满了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