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宁诩再出格胆大一些,仿照前朝某位断袖成瘾的帝王,会把自己的宠君直接封为君后也不是不可能。
宫中时日无聊,宫人们逮着一点八卦便议论得津津有味。
只是“竹意堂”和“段侍君”这两个词,却逐渐从众人口中消失,简直是快叫人记不起来,这皇宫东北角的偏僻处,还住着一位侍君了。
眼看着段晏“失宠”,那纺织司的马三钱公公,又开始趾高气扬,近日将入冬的衣物送来竹意堂时,在院中徘徊许久,高声讥讽,连带着宫人的冬衣也被克扣不少。
倒是内务司的态度还算平常,掌事的秋姑姑勒令下人不准踩高捧低,这才让竹意堂免遭太多不公对待。
而这零零碎碎的变化,段晏权当作一概不知。
他这段时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有关宁诩的事,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频频上御书房寻人,每日就是看书、练字、喂锦鲤,如今入冬,锦鲤不爱吃东西,那便只剩看书和练字两件事。
既然宁诩对他无情,又对他“提防”不已,为保宫中的几个探子不被发现,段晏如今不再有什么动作,日子过得平静如水。
只待解决文引的问题,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,就能离宫回燕国了。
这样就很好,段晏想。
他需要时间来冷却一下自己。
他是燕国七皇子,与昭国皇帝宁诩,本就隔着两国之间的仇恨。
曾经床榻上的露水情缘,见面时的拌嘴交锋,宁诩深夜来看他的“腿伤”,玉泉寺他背着宁诩一步一步走下后山……
件件种种,不知究竟何为真心,何为假意。
不过如今真与假也不重要了,他回到燕国后,再见宁诩,便是死敌。
“侍君,”打扫寝殿的小宫女望着窗外,突然开心道:“你看,下雪了!”
段晏从心事中被打断,愣了一下,才抬起眼。
今年的初雪细细从空中洒落,给不远处的竹林镀上了一层浅白的外衣。
与此同时,段晏透过木窗,瞧见从竹意堂的院门口处,匆匆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——是每日来送膳的御膳司太监,也是燕国探子。
这个点并不是用膳时分,怎么突然来了?
段晏蹙了下眉,不知为何,心中隐隐涌起不安。
那探子提着个小食盒,和几个宫人见了礼,干笑道:“今日……御膳司做了几样新点心,送给各殿的公子们尝一尝,故而来早了。”
他提着食盒绕过屏风,神色紧绷,看见段晏的身影,不顾遮掩快步走来,压低了嗓音道:
“殿下,不好了。”
“宫外的探子刚传来消息,陛下旧疾发作,危在旦夕,急召殿下您赶快想法子回燕国呢!”
*
御书房里,宁诩正与几位尚书互呛。
“陛下朝务繁忙,将一些琐事给我们这些老头子做,也在情理之中。可是陛下,您不能既放了权给我们,又命那都察院成日守着我们抓错处啊!如此束手束脚,如何能做成事?”
“那都察院的大人们实在难缠,日日揪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问询……”
“许多事务乃是六部各自管辖的职责,怎能和都察院解释得清楚?”
“陛下要是不放心我们,干脆把这权收回去,臣等也不稀罕!”
听见最后一句话,宁诩猛地一拍桌子,怒道:“谁敢!”
尚书们:“???”
宁诩站起来,在案前走来走去,生气地说:“朕没给你们涨工资……涨俸禄吗?朕没给你们增派人手吗?朕没让你们干不完活就找自己的副手帮忙吗?”
“都察院行监察之责,是朕让他们多看多问多记,若不加以严管,朕如何能知六部是否按着旨意行使权力?往后朝中要是受贿成风,再来整治,怕是迟了!”
工部尚书指责:“说到底,陛下还是不够信任我们。”
宁诩叉腰:“都是上班的社畜,食君之禄忠君之事,和朕来什么信任不信任这一套?你们干完活有银子拿,朕还没有呢!”
工部尚书:“??”
怎么好像有点道理?
“陛下为何骂我们是牲畜!”户部尚书又愤起反抗:“六部如今多干了这么些事,陛下却不体谅,反而让都察院那群人成日纠缠,臣、臣等真是干不下去了!”
“……”宁诩这回学聪明了,委婉回应:
“现下新政刚刚实施,各位大人之间有摩擦有烦恼是正常的,都察院的大人们,或许行事还较为生疏,若是诸位觉得哪里不合理,可以写折子来向朕倾诉,也让朕好提点都察院多加改进。”
户部尚书刚刚燃起的小火苗被安抚了下去,哼了一声,坐下了。
刑部尚书又苦着脸起身:“陛下,不是臣等满腹牢骚,实在是太多杂务压在臣的肩上,臣能力有限,难以支撑,这都通宵三个晚上啦!”
宁诩回到御案后,灌了两口奶茶降火,平静了一点。
“你才通宵三个晚上,那你知道先前六部大大小小的琐事都写折子呈给朕,朕从早批到晚的痛苦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