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李弘“假死”。
这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湖面,长安城内,顿时掀起滔天巨浪。
金殿之上。
空气凝滞,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文武百官垂首,殿内只余粗重的呼吸声。
武后一袭素白宫装,未施粉黛,鬓角微乱,眼下带着淡淡青影。她面色哀戚,双目微红,似一夜未眠。
她默然立着,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群臣。
每一个人的站姿,每一次袍袖的微动,都逃不过她的眼睛。
她在看,看这些平日里山呼万岁的臣子,在“国本动摇”的此刻,会露出何等嘴脸。
寂静中,一声压抑的啜泣响起。
一位须发皆白的宗室亲王颤巍巍出列,噗通跪倒。
“天后节哀!”
他叩首在地,老泪纵横。
“太子殿下仁厚贤明,奈何天妒英才,英年早逝,臣等痛心疾首!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抬头,声音陡然拔高。
“然,国不可一日无君,储君之位更不可久悬!”
“太子薨逝,江山不可无继,恳请天后早立新君,以安天下臣民之心!”
此言一出,如同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。瞬间点燃了某些人压抑已久的野心。
“臣附议!”
又一位关陇旧勋出身的武将跨出,声若洪钟。
“太子殿下虽好,奈何身体素来孱弱,如今不幸……”
一声长叹,他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向几位宗室子弟。
“储位关系国本,拖延不得!臣以为,当从宗室子弟中,择贤明者继任!”
“请天后明断!”
“请天后早立新君!”
转眼间,数位宗室亲王、关陇旧臣争先恐后地出列。
他们或痛陈储位空悬之害,或暗示太子本就不堪重负。
言辞恳切,目光却无一不瞟向那空悬的储君宝座。
一些素日与东宫亲近的官员,此刻则垂着头,噤若寒蝉。
局势,似乎正朝着某些人预期的方向发展。
崔知渐立于文臣队列之中,身形挺拔,面色平静无波。
他眼观鼻,鼻观心,似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。
直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,他才缓步出列。
先是对御座方向深揖。
“臣崔知渐,惊闻太子噩耗,五内俱焚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带着一丝恰如其分的沉痛。
“太子殿下薨逝,乃国之不幸,天下同悲。”
他微微一顿,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面色涨红的宗室。
“然,正如诸位王爷、大人所言,国本为重,社稷为先。”
“臣以为,当务之急,是稳定朝局,安定人心。”
“至于储君人选,事关国祚延续,兹体事大,还需天后娘娘深思熟虑,从长计议,方能上不负先帝重托,下不负万民所望。”
崔知渐这番话,字字斟酌,滴水不漏。
既表了哀悼,也认了立储的必要,却独独不提该立何人,何时而立。
山东士族的其他官员见状,也纷纷出言附和,言辞与崔知渐大同小异。
他们像一群经验老到的猎人,在浑水中耐心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。
武后静静听着。
殿内嘈杂的争论,于她而言,不过是一场预料之中的喧嚣。
她偶尔抬袖,拭过眼角,那里并无泪痕。
那副心力交瘁的模样,足以令观者动容。
实则,她的心,却冷如玄冰。
这场“悲剧”,正是她亲手导演,用以试探群臣的底线。
“诸位爱卿之意,本宫明白了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沙哑与疲惫。
“太子不幸,本宫心如刀绞。只是,弘儿尸骨未寒,此时议论新储,是否……过于仓促了些?”
她语气中带着犹豫,视线却似无意般,在方才叫得最响的那位宗室亲王脸上一停。
“况且,国事繁杂,本宫精力已然不济,若再无太子分忧……”
她没有再说下去,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模糊的言辞,既像是暗示自己力不从心,又像是在掂量群臣对她继续临朝的容忍度。
更深层的,是对李唐宗室残存忠诚度的最后一次甄别。
就在金殿之上争论不休,气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