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7章 君臣之分

  嬿婉从桌案上的匣子中取出一枚帝王绿的翡翠龙纹扳指,亲手给永琰戴在了拇指上,大小正正好。

  永琰下意识摩挲了摩挲那浓阳正匀的纯正翠色,就听嬿婉笑道:“这是我怀上你时暹罗进贡上来的翡翠,好些年不曾有这样好的种水,当时正逢我阴差阳错救了你二哥,先帝便赏给了我。”

  “我留着那一块儿翡翠也没想好打个什么东西,这些年都是放在那里。额娘想着这块儿翡翠与你也是有缘,前些时日便画了图,点了内务府最好工艺的师傅给你做了这个。”

  嬿婉的目光落在永琰被横流的翠色映衬得更加白皙的手,眼神柔软道:“翡翠吉祥,额娘只盼它能做个驱邪避灾的护身符,时时保佑着你。”

  永琰握紧了嬿婉的手,小声唤道:“额娘——”

  嬿婉一手由着他握着,一手抚摸着他的头,缓缓道:“额娘知道,你要承担这些期望是极辛苦的,只是你选了这一条路,这些辛苦便是不可避免的了,额娘希望你能坚守住本心不动摇。”

  “但是,额娘也希望你记住,哪怕旁的都是有条件的,需要你付出才能得到,可额娘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。”

  她温柔而慈爱道:“无论你做了什么,你都是额娘的好儿子,额娘都盼着你好好的。”

  世间真正无条件的爱,大抵也只有父母对子女之爱了。

  只是亲生的和亲自生的到底是不一样的,尤其是在深宫之中,愿意为儿女赴汤蹈火,无惧粉身碎骨的都是做额娘的人。

  嬿婉顺一顺永琰乌黑的发辫,感叹道:“再过几个月就是做阿玛的人了,额娘倒是盼着你有了自己的孩儿,也能有这样的感同身受。”

  孩子是一面镜子,对真情假意都是一照就知。永琰肯用心爱怜疼惜他的孩子,他的孩子才会真心实意地孝顺敬仰他。

  真心和假意,如何能一样呢?

  永琰半跪在地上,如小时候一般将头埋在额娘的膝间,这是一个极具有安全感的姿势,仿佛还在额娘腹中的时候,他就是这样蜷缩着,和额娘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,是在避风港下什么都不必想的安心。

  嬿婉温柔地拍着他的脊背,望着那玻璃罩下跳动的烛火,仿佛时间真的流淌回了二十年前,当时永琰还是牙牙学语的稚童,她还是步步筹谋的妃嫔。

  如永琰幼时夜里惊醒哭闹时一般,嬿婉微微摇晃着身子,轻轻唱到:“天惶惶地惶惶,我家有个夜哭郎。若将此歌唱三遍,一觉睡到大天亮。”

  她衷心希望在爱里长大的孩子,将来经历的风雨都能被爱治愈。

  哄孩子安睡的儿歌唱过三遍,嬿婉扶起永琰的肩膀,慈爱道:“永琰,回去休息吧,不会睡不着的,你的天就要亮了。”

  永琰握着额娘的手,心绪已经随着摇篮曲彻底平定,又恢复了往日举重若轻的从容平和。

  他起身退后半步,端正地磕了三个头,郑重道:“儿子不会辜负额娘的期待的。”

  窗外的朔风呼啸,卷集着枯叶飞远了去。

  这样大的风,明日定是个极其晴朗的天。

  “这样大的风,明日天一定很晴朗。”

  钟粹宫中,大阿哥坐在婉妃下首,神色是暌违已久的轻松自在。

  在得知太上皇中风偏瘫后,他的天空就开始放晴,只是还没高兴多久,太上皇命他监国一事又如瓢泼大雨一般,将他浇了一个透心凉。就是他装病躲过,可心头的阴霾乌云却是难散。直到密匣后的立储圣旨出了,才是彻底的虹销雨霁,天朗气清。

  这几日是他多年不曾有的安生日子,只觉得天也晴了,水也绿了,就是外面朔风呼啸,他也只觉得那是和畅的惠风在唱着令人安心的摇篮曲。

  婉太妃放下手中的狼毫竹笔,拿起字迹隽秀的佛经瞧了瞧,满意地放到一边,神色安宁道:“钦天监千挑万选出来的新帝登基的日子,岂有天气不好之理?”

  她日日抄经为永璜祈福,时日久了,便也真的开始笃信佛法了起来。

  大阿哥劝道:“额娘今日抄到这里就足够了,虽说有烛火宫灯,但到底不如白日亮堂,费眼睛得很。”

  婉妃笑一笑,将抄好的佛经拱在了小佛堂前,拜了三拜,才借着永璜搀扶的力气起身,笑道:“原是习惯了。”

  见永璜还要再劝,忙道:“就听你的,往后夜里再不抄了。”

  瞧着儿子灯光之下更显得黝黑粗糙的皮肤,婉妃心中一抽一抽的疼:“守陵不比在京中,风吹日晒的,回来该好好养养身子才是。你也不急着老往宫里来请安,在府中多歇歇。你福晋和绵德这两年支撑府里辛苦,你也多陪陪他们。”

  大阿哥含笑称是,又道:“陪着福晋和儿女也不碍着陪额娘,两年未见,儿子也想额娘得紧。”

  儿子孝顺,婉妃自是心中熨帖,却还是摇头道:“也不急于这一时,将来……有的是机会。”

  等太上皇驾崩了,若能得新帝和太后娘娘恩典,她便能作为太妃去定郡王府安养了,还怕没有相见之机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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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提到将来,永璜神色却有两分古怪,附在婉太妃耳边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几不可闻的气音般道:“额娘,太上皇如今,就让他这样好生活着?”

  就是早八辈子恨皇帝恨得心头滴血,可听了大阿哥这般不加掩饰的话,婉太妃还是变了神色,下意识左右来回张望。

  重新确认一番殿中并无旁人,她才松了口气,转过身提着大阿哥的耳朵小声骂道:“这话也是能说出口的?叫旁人听去,你脑袋还要不要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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