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是议论纷纷,一片哗然。
天子却始终是一副淡然的模样,待丹陛下的喧哗声稍稍降下去后,突然下旨——
“朕欲御驾亲征。”
大殿上再次陷入死寂,诸臣工耳观鼻,鼻观心,皆不明白天子为何会为这等小事大动干戈,再扭头看向队列前排的几位朱紫大员,不由心下一惊——
不论是七卿,还是内阁众人,
皆面色如常,亦无一人出声置喙,显然对皇帝的决断早有察觉……
望着高座上那张沉肃而柔美的脸,众人再次心中一凛——
曾经那个屡受掣肘的东宫太子,终归还是将咸南的天下变为了他的一言堂,若说唯一能掣肘他的……
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前排的绯袍女官,眸光微闪。
想必也只有那位御史大人了。
辰时,曦光炽盛,那道阴柔的声音再次从丹陛上响起,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——
“若无其他事,诸位便散了罢!”
天子出征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一,出征的前一夜,唐璎去南阳宫为他送行。
四月的雨总是缠绵悱恻,细细密密的。雨丝飘散过来,触肌微冷,给人以清新柔润之感。
唐璎索性舍了伞,携雨漫步在宫道上,不出一刻便到了大殿门口。
御桌前,黎靖北一身铠甲端坐在龙椅上,剑眉星目,气度华然,正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。
听得脚步声,男人冷峻的面容上浮起和暖的笑,琥珀般的狐眸中仿若盛满了寂夜的星光,美得触目惊心。
“你来了。”
他没有回头,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。
唐璎倾身环住他,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剑上。
那是一把由陨铁锻打造的剑,硬度极高,奇重无比。剑身虽比寻常长剑略短,却不失锋利。
唐璎认得这剑,此乃嘉宁十四年,黎靖北初次上战场时,她叔父唐瑜所赠。
唐瑜是咸南的有功之人,曾因远征北梁被先帝封为骠骑大将军。庆德年间,他行军在外,路经华州时,偶然打造了两把陨铁剑,一把名为“时和”,一把名为“岁丰”,取“河清海晏,时和岁丰”之意。
“时和”稍长,是叔父的主剑,而“岁丰”略短,拿来给十五岁的少年耍再合适不过。
那把跨越两代君王的主剑,早已随着叔父的故去葬进了功臣墓,至于“岁丰”……
唐璎望向眼前专心拭剑的男人,眸光变得柔润——
则在两国休战后,被黎靖北供去了太庙,永享香火,以祭故人。
顷刻——
“陛下决定好了吗?”
唐璎问的是他出征的决定。
黎靖北“嗯”了一声,眸光缱绻,嗓音轻得仿若蒙了一层纱,打在细细的雨点上,沁人心肺。
“明日就走。”
至此,唐璎便不再多言。
二人均是胸怀鸿鹄之人,聚时可缠绵亲密,别时亦能各自为主。
然而,唐璎更愿相信,天子远征的决策并非临时起意。反之,她似乎猜到了什么。
宫灯下,男子放下剑,反握住她环过来的纤纤玉手,狐眸微凝,声音隔着雨幕,显得朦胧而空茫——
“修门人抓到了,是大内的几个太监。”
黎靖北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,唐璎却明白他的意思——
所谓“修门人”,指的是承安门被炸后,修理整建的宫人。
那日黄梅山闹事后,二人推断出,泄露天子行踪的人只能是修宫门的人,随后张己协同孙少衡等人对此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的排查。如今黎靖北提起,想来是已经有些眉目了。
可抓到人又能如何?
同敲锣的刘起民一样,他们不过是一些底层的喽啰,上位者压根儿不会让他们接触到核心机密,即便是严刑审问,也很难有结果。
为今之计,还是要尽快找到林岁。
不知为何,唐璎突然就想到了几日前的朝会上,董赵沈三人联合上奏的场景。
“说起来……自陛下答应替莫同洗冤后,孔青待我们也算坦诚。”
她将头枕在男人的肩窝处,无奈地笑了笑,“我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,他竟还藏了一份手札。”
“——手札是假的。”
黎靖北狐眸微弯,唇角扬起一抹狡黠,“所谓‘手札’,不过是朕令崔杭走访过兴中后,根据孔青所做过的事,说过的话,模仿孔青的口吻来撰写的。”
唐璎愕然抬头,瞳孔逐渐放大,“你是说……”
黎靖北点点头,“那些人将孔青指认为孔玄,不就是想混淆视听,指鹿为马么?”
想起连日来的那些口诛笔伐,黑白颠倒,男人的眸光陡然变得锋锐——
“他们能,朕也能。”
言讫,他又笑了